人的三大关系(二5):技术的“原罪”(上),是对技术引发危机的同时性分析,(下)是历时性的考察。
与科学一样,技术也处于不断的演进之中,此处主要分析近代科学革命,特别是工业革命之后技术的历程(近代之前的技术史另文探讨)。
其一,由简单到复杂,这一点与科学的历程吻合。具体而言,从相应于基本物理运动的机械运动、热运动和电磁运动的钟表、热机和电机,经由相应于化学运动的尿素、染料、炸药和各种合成材料,到相应于生命运动的基因工程、生物工程,现在发展到相应于意识运动的会聚技术、机器人和人工智能,以及人可以沉浸于其中的虚拟现实技术。
随着技术向高级运动的推进,前述科学的原罪(人的三大关系(二4):对自然的待解、曲解和不解),也就越来越深入地影响到对外的生态和对内的人的全身心。
其二,技术日益臻于完善,进而趋于自我进化。
整体而言,任何技术都可以分为三个部分,同时也是三种类型:工作机、动力机,以及控制-学习机。黄道婆的纺织机是工作机,需要外部动力,人力、畜力或自然力,需要人来操控。工业革命诞生了动力机,20世纪后由自动化技术到柔性化生产的过程标志控制-学习机的发展。工作机、动力机和控制-学习机都需要相应的“载体”——材料。智能机器人则是工作机、动力机和控制-学习机合一。
与此同时,在互联网、物联网等的“网罗”之下,形形色色的技术按照某些标准互相兼容,日益倾向于形成一个整体,并且倾向于自我完善。技术,越来越呈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,这就意味着相应的原罪具有某种系统性而难以消除。
其三,人机界面日趋友好。工业革命期间,技术低下,尚处于机械等基本物理运动水平,人机界面悬殊,人不得不俯就机器而成为机器,在拉美特利是认识,在卓别林的《摩登时代》是实践。此时,人对技术的依赖在于其力量、速度和持久之类,技术外在于人;人对技术主要持批判的立场。
随着技术由基本物理运动,经化学运动到生命运动从低级到高级的推进,越来越趋近于人。一是使用方便,一键式、触摸、选项、线性、默认,还可以恢复,回到“上一步”。一句话,使用者越来越“傻”。然而,在不假思索之际,轻而易举在随意间甚至“任性”的“一键式”,会增加危机的频率、幅度和范围。
二是沿马斯洛需求层次由生理上升并影响到心理需求层面,如游戏、各种社交平台,以及虚拟现实技术。人对机如胶似漆,越来越难以割舍,智能手机造就低头一族,极端便是网瘾。信息茧房之作茧自缚,让坐井观天之喻黯然失色。
三是内在,如谷歌眼镜等可穿戴设备、触摸屏,植入人体的芯片,以及基因治疗等,人与机不离不弃。人机界面在走向友好的同时也暗藏着更大的危机。
广义的说,人机界面友好中的人既是个人,更是整个社会;“机”既是单件商品,是一个苹果手机,更是庞大的技术、工程和产业体系。一项技术从酝酿、立项、投产、商品化(品牌)、消费,以及售后服务;从一产的资源开采,随后的提炼加工,经二产制造业,以及三产服务业、环保,还要有金融业亦步亦趋,以及多少可行性和伦理等决策论证,整合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。
在消费环节,又有多少人和组织把自己的存在、运行和发展建立在各种技术的基础之上。在某种意义上,可以把科学从社会中分离出来,但绝不可能把技术从社会中分离出来。技术的社会化或社会建构,也就是社会的技术化和技术建构。一项技术,当它被称为“技术”之时,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技术,而是与孕育和应用它的社会融为一体。
技术与人捆绑在一起。人在推进和依赖技术的同时也就植入了技术的基因,拥抱了技术的原罪。
科学技术原罪还有一个特征:不对称。
利,立竿见影,清晰可见,就是在此时此地的此人,是乔布斯、马斯克本人或是苹果产品和特斯拉的消费者获利;而弊,来日方长,难以预料南美蝴蝶的翅膀在何时何处引发何种风暴,不知何时何地,原罪会以何种方式降临到哪一部分人的身上。虽然“公众参与”,但没有事到临头,没有在此情此景之下,没有真的降临到自己头上,依然难以感知,更难以判断;再说,利是自己的,而弊则与己无关,或者大伙共同承担。
还有所谓“科林格里奇困境”。一项技术的社会和生态后果不能在技术生命的早期被预料到。当负面后果显现时,技术却常常已经成为整个经济和社会结构的一部分,这就是技术的社会化,以至于对后果的纠错或弥补十分困难。
这就是控制的困境。当改变容易时,还不能预测到后果;当后果变得明显时,改变却变得昂贵、困难和耗时间。上文“人机界面友好”部分已经给出了“科林格里奇困境”的缘由。
站在这一视角,对于一项新的技术及其原罪而言,“先发展后治理”大概是人类只能接受的路径。
技术(因而也就是社会)的发展注定不是直线,也未必是波浪式或螺旋形,而是在普里戈金的分岔图上由一个分岔走向另一个分岔。
在这些缘由的背后还有更加深刻的哲学原理:时间不可逆。一旦回到原处,必然伴随着悲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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